《孔门理财学》是一部历经一百多年却依然充满魅力的儒家经济思想史名著，它是中国经济思想史上最早的一部专著，梳理了中国传统学术中经济思想的发展脉络，是一本全面诠释传统、有着重大创新的鸿篇巨制，也是中国人第一次用西方语言向世界全面展示儒家经济思想的重要著作。
《孔门理财学》的著者陈焕章，字重远，广东高要人。他是一个典型的亦新亦旧的角色，生当中国社会新旧转型时代，其旧学与新学的造诣均极为深厚。他既曾在中国传统科举制度下金榜题名，是光绪三十年进士，又考入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学习政治经济学，接受了当时所能接受的最好的西方教育，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孔门理财学》即陈焕章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毕业论文。从受学经历上看，陈焕章真正算得上是历史上罕有的新旧学问、中外知识相对均衡集于一身的知识分子。
以中为体，以西为用
孔子的理财思想体系充满了人类的智慧，蕴含着孔子的孝、仁爱、信义、和平的思想，是经济学与伦理道德的有机结合。《孔门理财学》以孔子及其儒家学派的经济原则为研究对象，陈焕章在书中探本溯源，援古证今，以今明古，发展延伸传统儒学；又引进西学，以近代西方经济学原理、进化论学说等，诠释中国古代经典，探究孔子的“理财”学说，使传统儒学蕴含崭新的、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内容。
《孔门理财学》在结构与体例上，依照了西方经济学模式，但全书的逻辑，则依旧是今文经学的思想体系。著者站在中西文化视野上，将西方思想家的思想与中国思想做比较，以中为体，以西为用，凸显儒家思想的独特价值及儒家思想的优越性。
然而，这样的目的并未使陈焕章只做腐儒之论与牵强附会之说。他在《孔门理财学》的“作者自序”中说：“在本质上，本书是关于中国古代思想与制度的研究，它是对独立于西方而发展的中国思想与制度的全面考察，我虽然在材料安排上遵循西方著者的写作惯例，对古老经文的理解也极大地受益于西方思想家，但我一直非常仔细，避免从现代西方经济学家的视角去曲解中国古代思想。”诚然，本书的形式与内容形成了极强的张力，然而，凭着著者学贯中西、扎实的学术功底以及缜密的思维，不仅化解了这种张力，还独辟蹊径。
受到西方学界广泛关注
《孔门理财学》是跨历史、法律、经济等多门学科的研究著作，上下两卷，分五部分，分别讨论了孔子及其儒家学派的一般经济学说及其在消费、生产、公共财产方面的思想。全书内容丰富，旁征博引，见解精辟，深刻而精湛地阐述了政治、经济、文化、道德为一体的孔子理财学说，论证了孔子学说的博大、庞杂、深邃与经世致用。
一个多世纪以前，当陈焕章博士论文著成、答辩通过后，哥伦比亚大学即同意用学校经费为陈焕章出版博士论文。《孔门理财学》出版后，在西方学界产生了重要影响，获得学界的肯定与赞扬。
1911年，《孔门理财学》作为“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经济和公共法律研究”丛书之一，以45卷、46卷112号、113号同时在纽约和伦敦出版，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夏德(Friedrich Hirth)、施格(Henry Seager)为之作序，高度评价《孔门理财学》采用西方经济学框架对孔子及其学派的经济思想所做的精湛研究。
1912年，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在《经济学杂志》上为《孔门理财学》撰写书评。1930年，《孔门理财学》再版，《美国历史评论》称陈焕章做出了“破天荒的”成就。哥伦比亚大学经济思想史权威塞利格曼教授在主持中国留学生博士论文答辩时常以此书中的观点提问，《孔门理财学》显然已成为入门必读书。
熊彼特在《经济分析史》中强调了本书的重要性，并指出在中国古代经济思想中存在着现代经济分析的先行因素。马克斯·韦伯在《儒教与道教》中也将本书列为重要的参考文献。正因为《孔门理财学》特有的价值与魅力，此后又相继在1973年、1974年、2002年、2003年由多家出版社重印。
平粜法在美国成功运用
《孔门理财学》是中国人“在西方刊行的各种经济学科论著中的最早的一部名著”(胡寄窗语)，在中西交流沟通中占据着独特的位置，并成为“一本不同凡响的奇书，现在读来仍有发人深省的新意”(相蓝欣语)。毫无疑问，《孔门理财学》配得上这样的肯定与赞誉。
《孔门理财学》充分证实了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在解决现实问题的作用。从书中，西方学者不仅获得了以中国为基础的关于经济理论的强有力的陈述，还汲取了来自中国古代经济思想的有用因素，并为现实问题的解决提供了借鉴。
钱存训先生曾在《美国对亚洲研究的启蒙》一文中说：“我们这代人所亲身经历，完全经由学术途径传播的最有利而重要的实例，就是美国采用了中国古代的所谓的‘平粜’制度，那就是在丰收的年头由政府向农民收购米谷储藏，到歉收时期便以平价抛售给平民。这项中国古代的经济理论，最早是由哥伦比亚大学的陈焕章在其1911年的博士论文中加以讨论。1918年，华勒斯(Henry Wallace)先生主编一份周报，这篇研究论文正巧落在他手里，自此他对这一项中国古代制度极为赞赏。当华勒斯于1933年出任农业部部长时，这个中国的理想终于为美国所采纳。他运用此经济理论以控制不断增加的小麦及其剩余农产品，当20世纪30年代中，美国剩余农产品的堆积，是1929年不景气的重要原因。1933年第一次颁布的农业调节法案(The Agricultural Adjustment Act)，乃是罗斯福实施新政的主要措施，也就是‘平粜法’这个中国制度在美国具体化的一个案例。”
《孔门理财学》出版的第二年，威斯康星大学的学者罗斯(E.Rose)在《美国经济评论》上发表书评。文章认为陈焕章打通了中西经济传统，为西方的政治经济学接上了孔子以降的中国伦理学和社会学资源，相互补充，使得《孔门理财学》在浩如烟海的西方政治经济学文献中占据独特的位置。这是《孔门理财学》对西方学术界的一个重要贡献。
【原载于 《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10月13日第7版】
译者简介
韩华，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四川大学历史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博士后。曾出版专著《民初孔教会与国教运动研究》、译著《孔门理财学》、《当代儒家政治哲学——进步儒学发凡》等六部。曾在《近代史研究》、《清史研究》等刊物上发表《论陈焕章对孔子“理财”思想的现代诠释》、《陈焕章与民国初年的国教运动》、《民初国会对孔教的争论及其思考》等论文30余篇。
